春天正是百花盛開的季節，不同的地方都舉辦了賞花的盛事，例如靠近加州聖地牙哥市的卡爾斯巴德花田(Carlsbad flower field)、靠近華盛頓州西雅圖市的櫻花，和靠近西雅圖的斯卡吉特鬱金香節(Skagit Tulip Festival)。此外，加州洛杉磯市亦有花市。
到了那些地方，我都會貪婪地用鏡頭去捕捉花兒最燦爛的一刻，不過，每一次我都會聯想到花兒凋謝的一幕。年少時我曾經讀過元代劇作家楊文奎的兩句話，至今仍然印象深刻：「人無千日好，花無百日紅。」至於林黛玉的《葬花吟》，就更是傳頌千古：「儂今葬花人笑癡，他年葬儂知是誰，一朝春盡紅顏老，花落人亡兩不知。」
如果我在花田、花節或者花市提出以上的話，我相信有人會說這是無端的掃興，甚至會說我是「為賦新詞強說愁」。但無可置疑，任何美好的東西都不會長久，都總有衰殘的一天。現在讓我來跟讀者分享一個秘密，其實在相片中，仿真度極高的假花和真花看上去是沒有分別的，如果你想保存永恆的美，如果你不想為了落花而流淚，你大可以使用仿真花。常言道：「人生的目標是為了追尋真、善、美。」有時真的未必美，美的未必真，但在這情況下，美和真是一致的，花兒的美不單止在於其艷麗的外表，還有她所代表的人生哲理，她的凋零豈不是一種變幻無常的淒美嗎？套用武俠小說家古龍的話：「這是美得令人心碎！」
縱使在繁花盛開的時候，花兒亦會引起人的愁緖，唐代詩人杜甫的《登樓》便是一個好例子：「花近高樓傷客心，萬方多難此登臨。錦江春色來天地，玉壘浮雲變古今。」這首詩寫於唐代宗廣德二年春，當時安史之亂剛剛被平定，但不久就發生了吐蕃入侵長安。艷麗的百花和殘破的國家成了鮮明的對比，雖然春色年復一年地重回大地，但河山已不再。縱使現在我們還未完全走出疫情，但在花田、花節或者花市中依然遊人如鯽，不過，每個人都必須戴上口罩，花香的氣味當然會大打折扣。此情此境，提醒了我們災難仍未過去，這個社會已經今非昔比。
我又想起了南唐詞人馮延已的《采桑子》：「花前失卻遊春侶，獨自尋芳，滿目悲涼，縱有笙歌亦斷腸。」唐代崔護的《題都城南庄》亦表達了類似的主題：「去年今日此門中，人面桃花相映紅，人面不知何處去，桃花依舊笑春風。」還有一首佚名的著作：「問花時節花惱人，我欲淚下君未聞，江南江北都花色，花色依舊傷我神。」這三首作品的共通處，就是在昔日和作者一同賞花的人如今已踪跡渺然。
現在筆者的親朋仍然健在，但總有一天，當我重臨花田、花節或者花市時，我會無心攝影，只是輕聲地吟誦起「獨自尋芳……桃花依舊笑春風……花色依舊傷我神。」
◎ 余創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