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工程設計中，有時系統會出現「單點故障」(Single Point of Failure)，在這情況之下，只是一個地方出現故障，整個系統便會停止工作。比較不嚴重的情況則被稱為「瓶頸」或者「樽頸」，意思是：工序的其他部份都是操作良好，但其中一個部份效率欠佳，於是乎整體結果的質素都受到影響。許多東西都會有「單點故障」或者「樽頸」，攝影也不例外。
幾年前，筆者曾經參加一個在水族館拍攝海洋生物的工作坊，導師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：「這是一個人人平等的工作坊！不論你擁有極之昂貴或者價錢一般的攝影器材，這並不打緊，到最後也是殊途同歸！」他頓了一頓，跟著說：「水族館的玻璃並不是為攝影師而設，無論你的鏡頭通過怎樣精心的打磨，到頭來影像質素都會大打折扣。」隨後導師教我們怎樣去彌補這缺憾，例如鏡頭要正面對著主體，並且貼近玻璃，這樣便可以避免反光。可以說，水族館的玻璃就是攝影流程的「單點故障」或者「樽頸」。
最近筆者到阿拉斯加州拍攝冰川，該州有幾個遍佈冰川的國家公園，包括了蘭格爾‧聖埃利亞斯(Wrangell-St. Elias)、德納利(Denali)、基奈峽灣(Kenai Fjords)。觀賞冰川有多種途徑，包括了遠足、乘船、乘坐小型飛機，在這次旅程中筆者用過全部三種方法，但頭兩種方法只能令人到達有限的地方，因為阿拉斯加國家公園的面積非常廣大，例如佔地1320萬英畝的蘭格爾‧聖埃利亞斯國家公園，比黃石國家公園、優勝美地國家公園、瑞士的總和還要大，它的馬拉斯皮納冰川(Malaspina Glacier)比羅德島州更大，故此乘坐小型飛機是最佳方法，我相信聰明的讀者已經猜到這冰川之旅會在什麼地方出現「單點故障 」，當然是飛機的玻璃窗！
可以說，這個瓶頸比水族館的玻璃還要糟糕，在海洋館我可以將鏡頭貼近玻璃窗，但是，在阿拉斯加每一次乘坐小型飛機之前，飛機師都會對我說：「請不要將鏡頭貼近窗口，這樣會很容易將它磨損。」在某架小型飛機上，我清楚地見到玻璃窗有許多磨損的痕跡，這會令到相片的質素進一步降低，我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，在海洋館攝影師站穩在地上，在空中飛機十分顛簸，攝影機難免會與玻璃窗發生磨擦，甚至碰撞。
理論上，若果在鏡頭上裝置偏光片(circular polarizer)，便可以減低玻璃窗所帶來的反光，但實際上卻是另一回事，因為偏光片會令到鏡頭攝取的光度減弱，而且偏光片要通過調教才可以減低反光，當飛機以高速飛行的時候，我根本沒有時間作出調教。
飛機的震盪令這個瓶頸更加雪上加霜，我只能夠採用很高的快門和很高的感光度，否則照片會因為震盪而模糊不清；構圖對照片至關重要，但在搖晃的情況下慢慢地精心構圖是沒有可能的；然而，更加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頭。
許多攝影機都提供兩種方法取景，一種是傳統的取景器(Viewfinder)，這是一個小小的「目鏡」(Eyepiece)，攝影師需要把眼睛貼近相機；另一種是通過液晶顯示器，這是一個較大的螢光幕，攝影師並不需要貼近攝影機。在第一次乘坐小型飛機時，我採用取景器，當飛機劇烈震盪的時候，我的眼角撞向攝影機，起初我不以為意，突然之間我感覺到眼角濕潤，用手一抹，赫然發現滿手都是鮮血，再看清楚，原來相機也染滿了血。我坐在最後一排，飛機師和其他乘客都沒有留意到我受了輕傷，我默不作聲，不然的話，飛機師可能會取消行程，馬上折返原地。我繼續向「單點故障 」和「樽頸」挑戰，在顛簸的機艙中，隔著磨花的玻璃，拍攝令人嘆為觀止的冰川。飛機著陸的時候，我的臉有如關雲長。如你所料，在第二次乘坐小型飛機的時候，我改用液晶顯像器取景。
回家之後，我採用PhotoShop大幅度地修改照片，效果尚算不錯，現在全球暖化令冰川融解的速度加劇，我慶幸自己在有生之年，還有機會欣賞到造物主的巧手妙工。無論任何時候、任何地方，人生總會有「單點故障」或者「樽頸」，遇上這些情況時要怎麼辦呢？我可以霸王硬上弓，強横地要求飛機師容讓我在飛行時將窗口打開；我可以不惜工本，租賃專為航拍而設的飛機和攝影器材；我也可以完全放棄飛行，只是遠足和乘船；但對我來說，最好的回應就是接受無法或者難以改變的狀況，在劣境中尋求最好的結果。
◎ 余創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