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久之前，太太和我決定將老舊的手提電話升級到最新的版本，這型號的手機以攝影功能馳名。更換手機後的第二天，我們偶然在YouTube一個以攝影為專題的頻道看到了一齣短片，主持人竟然將這款手機的攝影功能與專業相機比較，我們都感到錯愕，我以輕藐的口吻說：「這好像是比較房車和四驅車，如果手機可以拍到高水準的照片，那麼誰還會買專業相機和鏡頭？」
人生充滿戲劇性的諷刺，兩個星期之後，我的專業相機竟然被手機「打敗」了。 趁着假期，我和太太前往夏威夷島嶼 (俗稱「大島」) 旅遊，期間我們參加了一個出海觀賞海豚與鯨魚的旅行團，連我在內，在團裏面至少有四、五個人配備了超長鏡頭，我攜帶了一支600毫米的鏡頭，不消說，超長鏡頭的功能就是要將遠處的主體拉近。
使用這些長鏡頭的時候，你需要預測目標出現的地方，從而預先瞄準和鎖定焦點，不過，這種超長鏡頭十分笨重，我的鏡頭重達四磅，加上相機，總重量是五磅半，所以我不能一直舉起起相機來保持戒備狀態。
突然之間，導賞員大聲呼喊：「七點鐘方向！」回頭一望，一條座頭鯨正在衝出水面！之前我剛剛放下攝影機，讓酸軟的手臂休息一下，聽見提示之際，我已經以第一時間舉起相機，並且採用連環快拍，但我只能夠捕捉到鯨魚入水之後伸出來的尾部影像。在整條遊艇上，所有預備了超長鏡頭的遊客對這一幕都失之交臂。然而，太太只是用手機便捕獵到鯨魚由跳出水面到返回水中的整個過程，因為手機十分輕便，所以她可以在電光石火之間迅速反應。
我不禁聯想起建築師凡德羅 (Ludwig Mies van der Rohe) 的一句名言：「少即是多 (Less is more)。」我又想起《戰國策》裏面的一句至理名言：「歸真反璞。」我自嘲地說：「專業反被專業誤！」
遊船繼續前進，過了一陣子，忽然之間太太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，她以為在船上有乘客正在觀賞視頻。有些乘客忍不住向導遊提出聽見怪聲，於是乎導遊要求船長關掉引擎，隨後所有人都清楚地聽到鯨魚的歌聲，這嘹亮的歌聲維持了約十分鐘，有些遊客問導賞員：「你從前遇過這種情況嗎？」導賞員回答：「這是第一次！我以前需要將揚聲器放入水中，才可以接收到鯨魚的歌聲。」後來我通過谷歌搜索引擎翻查資料，我才知道當鯨魚接近船舶的時候，只需要關掉引擎，便可以聽到這種天籟之音。
有許多不同的理論去解釋為什麼鯨魚會唱歌，最廣泛接受的理論是：雄性鯨魚以美妙的歌聲去吸引異性，就好像是孔雀開屏一樣；一些科學家推測鯨魚的歌聲可能是用來導航或者定位，鯨魚通過迴聲來確定自己的航道，或者幫助自己識別遠距離的物體、獵物、海底地形，這有如蝙蝠的聽音辨位。
坦白說，之前我完全沒有意識到鯨魚正在附近開演唱會，若果不是有乘客提出來，令到船長關閉發動機，那麼我們便會完完全全錯過了這難得的機會。我想像到，在帆船時代， 出海的人完全不會受到引擎噪音的障礙，他們根本不需要放在水底的揚聲器，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欣賞鯨魚的歌聲。這情況就好像是現代城市的光污染，令本來是星羅棋布的夜空變成了需要大費周章去追求的景致。
我又再聯想起這些金石良言：「少即是多、歸真反璞。」
◎ 余創豪